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苍山如海三江源原野行走笔记4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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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:刘东黎

摄影:高屯子杨勇

轻度的高原反应带来了轻度的幻觉,偶尔会朦胧回到自己在平原上的经验里,车绕着群山行进的时候,每当转过山麓或山垭,觉得马上就会有村庄或行走的人影出现。但永远是山与山的起承转合,沟壑交错,怪石嶙峋显露其间。心中的村庄与实际上的无人山区不断重叠、交错着,前一日见到的藏式建筑、古旧的围墙以及牛粪炉子烟囱留下的影子出现在脑海里,有着一种发低烧似的东西在交织着、恍惚着,似真似幻。

我知道,自己行进在青藏高原之上,如果到空中俯看,祁连山、昆仑山、唐古拉山、冈底斯山和喜马拉雅山脉,由西向东,横亘在青海和西藏全境。横断山系自北向南,纵贯西藏东部和四川、云南两个地区。山脉纵横,把三江源区分割成了不同的地理单元,每个地理单元之间,不仅有高度差异极大的山峰,还有盆地、湖泊和沼泽。在终年积雪、冰川剔透的某个地方,就发源着流淌千里江山灌溉万里疆土的大江大河。

阿尼玛卿、巴颜喀拉、唐古拉……这些高峻的大山脉虽然同处三江源区,但它们形态各异,千差万别,它们或高拔,或险峻,或磅礴,或逶迤,在藏民族的认知中,他们有着无数生动的前尘往事。冰山、雪峰、岩石、湖泊、草甸、沼泽……不同的地质面貌,也都折射着不同的喜怒哀乐。

格拉丹冬,尤其无愧于大江之源,高达米,壮丽威严,被50多条山岳冰川所簇拥,冰塔林玉树临风,银光耀目,不息的冰川融水昼夜喧响,长江从这里轻装出发,终于水静流深,波澜壮阔,让冰清玉洁的雪山之水横贯中国,走过公里行程,最终东流入海,沿途它汇集了各路水流,愈发浩荡。与北方同源于青藏母腹的*河一起,千万年来养育着华夏民族的生命和灵*。

探险家对三江源区的向往自不待言,多次进入青海的白俄罗斯地理专家普尔热瓦尔斯基、渴望冒险的法国汉学家大卫·妮尔,用影像记录中国的西南边陲和青藏地区的奥地利探险家约瑟夫·洛克,还有英国外交官台克满、传教士古伯察、沙俄考古学家科兹洛夫……吸引他们的是笼罩着这里的神秘色彩,当然也包括植被丰富,动物多样,悠远独特的文化与民俗无不带有强烈的异域气息,尤其是那充满神谕色彩的江河与人间密境般的高山。

峰岭相连,山脉交错,一座座高峻挺拔的大山托举着这片土地;不同的文明开始滋长,同时相互融合。三江源并不闭塞,在《格萨尔王》说唱艺人的歌声里,在步步惊心风声鹤唳的史册中,沟通和交流从未止息,甚至在有的时候,是以惊心动魄的形式出现的。

很多年以前,一个叫陈渠珍的男人坐在“寥天一庐”的窗户下,开始著书回忆那段仅仅几个月却是毕生刻骨铭心的爱情。《艽野尘梦》“比之《鲁宾逊漂流记》则真切无虚,较以张骞班超等传,则翔实有致”,尤以其与藏女西原一段回肠荡气的旷世情缘,令读者时而惊心时而低回。

陈渠珍年轻时曾在西藏波密驻*,虽然入藏的初衷是以此从戎之机,聊作避秦之游,但秉性使然,他于公事之上并未推诿将就:“探腊左则全身而退、平波密则敢为人先”,后来偶遇藏族姑娘西原,一见倾心,正在此时武昌起义消息传至西藏,*中人心大动,哗变四起。陈渠珍身处不同权利帮派的旋流之中,连自保都成问题,不得已策动手下湘黔籍官兵名,取道羌塘草原,翻越唐古拉山入青海返回内地,心上人西原亦随陈渠珍出逃,相依为命,万里追随。不料误入歧途,迷困荒漠,在高原的苦寒、野狼、饥饿中苦苦求生,茹毛饮血,在最艰难的时刻,陈渠珍几欲倒地不起,西原持枪护卫左右。绝地辗转七个多月,最后到达西宁,而西原也因患天花在脱险后病逝。陈渠珍借资办完丧事后,“入室,觉伊不见。室冷帏空,天胡不吊,厄我至此。又不禁仰天长号,泪尽声嘶也。”行文至此,陈渠珍“肝肠寸断,余书亦从此辍笔矣”。

生死歌哭,萦绕于怀。二十多年之后,陈渠珍仍然历历在目的怀想着那无比艰险的历程。“行七日,即至哈喇乌苏……余将抵哈喇乌苏时,遥见大平原中,有人户六七百家,市井殷繁,俨然一巨镇也。又有大喇嘛寺一所,华丽庄严”。哈喇乌苏,即如今那曲首府,取蒙语黑色河流之意,那曲如今是青藏线上西藏的北大门,而在彼时,则是陈渠珍部逃离西藏时最后一处有据可考的准确地理方位,此后漫漫征途,九死一生。

“又行数日,至一处,日已暮。忽见大河。喇嘛曰:‘此通天河也。’时已腊月三十日,众大喜,以为此去冈天削不远矣。共议明日为元旦。在此休息一日,杀马为食,兼猎野兽。遂就河岸止宿;次日晨……乃踏冰过河。岸旁立有界牌,高约三尺,宽尺许,上刊驻藏办事大臣青海办事大臣划界处。”通天河,即长江上游。冈天削,是为昆仑山口。

陈渠珍原打算沿今青藏线过通天河之源沱沱河,随后翻越巴颜喀拉山昆仑山口,再从如今五道梁等地转玉树州曲麻莱、治多县,经玉树到西宁,前半段取旧时唐蕃古道的西道,后半段取其东道。然冰雪中向导不能辨路导致迷失,陈渠珍一行在过通天河后不谙道路往复绕折,日行仅三四十里。荒野漠漠,狂风萧萧,遍地冰雪,他们终于走入人类生存的禁区,历经7个月茹毛饮血、九死一生的万里长征,才走出了茫茫荒原,抵达青海丹戈葛尔厅时,名官兵生还者,只有11人。

岁月风沙抹去了山岩古道上驮畜的蹄痕和背夫拄杖的杵痕,也抹掉了如梦如烟的英雄传奇;然而山川依旧,大地安稳。江源故地东接秦陇,西通西域,南交蜀藏,北护甘凉,形势实在险要,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,还一度是东西方贸易以及僧侣往来的重心所在。唐蕃古道东起长安,渡渭水,跨*河,越通天河、澜沧江、怒江,翻越巴颜喀拉山山口,至吐蕃首府逻些(今拉萨),是连接内地至西藏的一条重要的交通枢纽。此道贯穿陕西、甘肃、青海、西藏四省区,全长约公里,在青海省境内有公里,占全程的一半多。唐蕃古道将内地与西北、西南边陲地区紧密联系在一起,“金玉绮绣,问遣往来,道路相望,欢好不绝”。

无论是雪山还是古道,藏民相信万物有灵,山川河流都是神的化身。在辽阔的三江源大地上,行走在任何一个地方,目力所及的便是皑皑雪峰,我们经常可以看到高高飘扬的经幡和堆起的玛尼石,有当地人经过时,多会对其顶礼膜拜,口中念念有词地虔敬祷颂。在当地人看来,不同的山,山神不尽相同,并且各自拥有自己的管辖范围。它们大多有自己的名字,附丽着种种动人离奇的传说,很多神山圣湖都能行走,是有着人类世俗感情的神灵。藏民都知道哪一座山与哪一条河流是夫妻,哪一座山哪一条河流又是儿女,并常为此舒心或感怀地长时间的遥望。

如果说叩长头是藏民对佛教的虔诚,转山转湖同样是对孕育他们民族的大自然最崇高之赞礼。在当地过去的传统观念中,转神山圣水一圈,可以洗涤人的罪恶,转十圈,可以在生死五道轮回中免受地狱之苦,转百圈,今生有望成佛。甚至如在转山转水中死去,会被认为是一种造化。因此转绕神山圣水的朝圣者总是连年不断。不同的朝圣者又都有着各自的转山转水方式,大致分为两类,一是绕山水行走,二是对神山圣水行全礼叩拜,即五体投地式。

如今,藏区多地都有传统的转山转水会。转山转水这项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的敬神之旅,正被现代人赋予更多新的涵义,高寒高海拔所暗示的艰苦跋涉过程,逐渐进阶成为来自各地的旅人们借以亲近自然的最佳选择,亦可说是都市文明致敬自然传统的一个象征。嘎觉悟即是藏区四大神山之一,位于青海玉树州称多县尕朵乡。嘎觉悟神山由主峰以及周围28座山峰组成,它们的海拔均在米以上。这座神山的附近,仍保留着非常传统的康巴歌舞、故事传说和赛马会,这里的婚俗仪式完全土生土长,是千百年来民间自然传承的,没有受现代生活方式的影响,这也给峻严的山体涂上了一层人文的暖色。亦可见在相对静止的社会环境中,一种传之久远的传统就更有可能不受扰动地沿袭下来。

在转山转水途中,男女老少口诵平安经、度母经,一路撒风马,有人一步一朝拜,借以获得有加持效果的神奇力量。转山转水的过程,同时也是对天地人神、对藏地山水树立敬仰的过程。

转山转水,又仿佛是一次颇有意趣的行禅,全神贯注于行路,人在行走,意识也在流动,万事万物都在远去,走在无数代人已走过、还将有许多代人要走来的山道上,内心渐渐趋于静寂,步行的节奏、频率、意念、快感……鸟鸣与人声的断续,增加了转山韵致,滤去了脑子里的纷扰,心境在平和中变得空明,有如走向佛家最高境界的涅槃。

我虽然没有参加过转山转水,但人在行走的路上,感觉一直在山水之间,那也是一种奇异的感觉,像思想绕到它的对面,像你所熟知的文明绕到它的另一面。放眼望去,远处的雪山、湖水如同可望不可及的存在,总是那么遥远、那么飘渺,世界在心中无限展开。人在高原,天际扩张,地平线总不可见。绰约云影中,雪山的白色光芒让人不自觉深自收敛,眼前的景色,决无没有一般人所想象的荒凉和单调,山与湖似一片永恒的光,静美无边,又不时变化,延伸到微茫之处,终于融为一体。

三江源地区面积广大,不乏气候温润,细流涓涓的所在,有的地方甚至号称“小江南”,繁花遍野,万物葱茏。但总的来说,这里雄浑、苍凉、阳刚、冷峻,尤其是江源之山,可以想见“青海长云暗雪山”、“风吹满地石乱走”的意味,让人恍然置身边塞诗中,感觉身后就是风卷云飞、云蒸霞蔚的场景。

江河是流,雪山是源。千山之上,流逝了多少荡气回肠的往事?正是因为年代久远,行路艰难,关于三江源之山水,似乎已经没有人能在文化史的意义上整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。看着稍远处朦胧的雪山,后来又见到那些乳白色冰川运动留下的产物,堆砌成形态万千的造型,思接千载,却又心境淡然。只见苍山如海,经幡飘扬,历史中的故事更多的已在荒山野岭间湮灭,随着一代一代人的消失而被永远埋葬。大片经风雪冲刷的砂砾,在清冷的阳光下永久沉睡,几株青草在石缝间摇曳翩跹。白云卷舒,青山如黛,风正从看不见的远方吹来。

二十年前看过一篇小说,如今连名字都忘记了,然而草原牧人对神山神湖世世代代的寻求热望却至今印象深刻。小说主人公一次膜拜神山圣水的行旅,须历经三代人才能到达,再经三代人返回。我现在回忆起这部作品才领悟到,这位藏族作者所谓的神山神湖仅是一种象征,他和我们一样,其着意表达的,是一条直抵内心的寻求之路、皈依之路和解脱之路。可想而知,在我们这个匆匆变幻的时代,这条回归之路,将是更加的漫长。

高屯子杨勇

刘东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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